什刹海酒吧与其说是热闹,还不如说是喧嚣。热闹总带几分适可而止的烟火气,喧嚣则大不同,热闹之上又多了几分不加节制的浮华与暧昧。
后海居民的生活年夏天之后就彻底改变了。随着什刹海酒吧街逐渐兴起,一间间酒吧、店铺在周边落户,什刹海也从静谧变为喧嚣。起初街坊看见家口热闹起来还有些兴奋,但时间长了,热闹渐渐就变味了,酒吧歌手们此起彼伏的歌声慢慢也从享受变成了折磨,甚至到了高考的那两天酒吧的喧嚣也不会减弱,住在周边的考生家长们没办法也只能报警投诉。喧嚣散去之后,一地鸡毛,有出门早的居民稍不留神就能踩到街边没来得及清理的呕吐物,尚未消散的酒气让清晨后海本该清新的空气也显得浑浊。
于是,于是,老居民开始怀念前酒吧街时代的日子——那是一幅从容优雅的京味图景。
从元大都始,什刹海边至鼓楼一片因码头存在,一直都是京城最繁华之地,虽然后来随着漕运没落,河流水网淤塞,商业繁盛不似当年,但几百年延续下来的烟火气仍生生不息。到了民国,这里仍是最有老北京生活气息的地域之一。一些老字号就诞生于此,烤肉季当年只是在银锭桥附近支起来一块苫布,摆了个摊子,做起了“武吃”烤羊肉。后来季老板逐渐攒下了点资产买下了一座小楼。小楼的二层原是向前探出的,几乎到了银锭桥畔,楼下就是一片荷花。在这么一个赏荷观景的佳所,可谓是名流荟萃。大书法家溥心畲先生为其题写“烤肉季”招牌和“莲池别墅”横幅相赠,老舍先生也为饭庄书写了匾额。可惜这些牌匾都遗失了,现悬挂的牌匾是末代皇帝溥仪胞弟溥杰于年所书。溥杰就出生在距离烤肉季不远处的醇亲王府。
烟袋斜街上曾经著名的的鑫园浴池已成为鑫园客栈
新中国成立初期后门桥(即现在的万宁桥)一带河道全是淤泥垃圾,并没有河水。90年代初期由政府主导开始进行清淤工作,在清淤的过程中还挖出了四尊兽首,至今兽首仍按照原来的摆放方式两两分置在河道的东西两侧。当时还挖出了许多直径半米的巨大河蚌、乌龟。在现在的地安门西大街上、北海北门与荷花市场中间曾经有一座西不压桥,拱很高。看着桥那边的电车一点点爬上坡,慢慢冒头,是当地一景,后来由于拱太大了,通过两次施工把这桥拆了。
北京史学者吴雅山出生在什刹海边的西楼巷胡同,在后海附近住了20多年。小时候一到周末,早上九点多姥爷会带他到位于烟袋斜街上的鑫园浴池泡澡(年9月停业,现为鑫园客栈)。这个浴池最早叫作鑫园澡堂,是由清末大太监李莲英的侄子开的。鑫园浴池服务于周围居民一百多年,相声大师侯宝林也曾光顾过。对于老百姓来说,去公共浴池花2毛6分钱洗个澡是一项能持续多半天的娱乐活动。从浴池刚开门营业的“头道水”开始,老人儿们在最烫的池子里泡着,热得脸通红,猛然出水,当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和爽利。泡完澡可以搓搓背,一些澡客会下意识地唱着京剧,甚至还有些澡客会哼出几句歌剧。“焖”上一壶茶,有时还可以要两块点心、半个苹果就着,找人“杀”一盘象棋,困了、乏了就捂上毛巾被“眯”一觉,特别得劲。剃头、刮脸、修脚这些服务也都能在澡堂子里享受到。
什刹海一带的胡同四通八达,那年头一到下午放学时分,经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中学生骑着自行车在什刹海一带逛,吵吵闹闹挥霍着过剩的荷尔蒙,这是一幅有别于其他城市,京味十足的青春图景。
后海胡同里拍摄的电影《十七岁的单车》,获年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
什刹海有灵气,受这方水土滋养,居民自有一派自得其乐,从容不迫的作派。
什刹海是附近居民们一年四季的“乐园”。春天渐渐暖和起来之后,居民们可以在水边上坐着吹吹风。毛先生今年50岁,住在白米斜街,他所住的院子最早是张之洞故居的一部分。现在张之洞旧宅已经被分割成三部分,毛先生所住的是张之洞家原来的后花园。站在曾经的秀楼之上便可看见前海。“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,就在窗户边上吃饭。一边聊着天,一边看着边上的景色,挺舒坦的。”他喝了一口茶,笑了笑说。什刹海的生活情调不仅体现在坐在某处喝茶,也体现于胡同之中。在什刹海一带的胡同里走走,不经意就能看到玉兰、丁香的花枝伸出院墙,舒展到胡同里来,春暖花开,不是某家某户可以独享的美。到了夏天荷花盛开时,这里便成了附近居民的“水上乐园”。当然到了冬天,这里就成了全北京城热度最高的冰场,这里不再只属于周边的居民,京城里的各色人等在这里粉墨登场,红色青春小说里,什刹海冰场是一个绕不过去的“江湖”。
在酒吧遍地之前,晚饭后的什刹海还属于恋人们。“北京人对谈恋爱的地方有讲究!”吴雅山侃侃而谈,“景山不适合,北海公园需要买票,晚上还得清场、关门。只有什刹海边上,环境优雅还不受时间限制,最适合谈恋爱。”到了晚上九十点钟,什刹海会进入一种灯光昏暗的状态,静谧之中透着简单纯朴的生活气息。正是由于幽暗,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会有人拿着强光手电在什刹海附近巡逻,倒也惊了不少“鸳鸯”。如今后海边的恋爱已经搬到酒吧里去了。
酒吧改变了后海边的恋爱方式
后海边,胡同多,王府多,能旁征博引的北京大爷自然也多。上世纪90年代,大排档刚传入北京不久,后海老店合义斋也在店门口经营着大排档。那时如果去大排档吃饭多能碰上自己的邻居,街坊们边吃边聊,从家长里短到国际形势,谈天说地一通神侃。但是随着酒吧街的兴起,人越来越多,越来越杂,老街坊们能老老少少一堆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日子也少了。
恭王府北墙外有一棵大槐树,有风吹过,树叶沙沙作响,槐花瓣瓣飘落,充满胡同生活的意趣。对游客来说,一棵槐树不足为奇,但对于当地居民来说,大槐树的意义则大不一样,它既是一个实用的地标,那些刚刚被分来这片区域的快递小哥、外卖小哥,最初都是以这棵大槐树作为参照物来辨别区分每家每户的,大槐树还隐含着一种对生活的坚守,大槐树年头长了,仿佛也就有了灵性,巨大的根系与居民的日常水乳交融扎根在了后海岸边。眼下,“什刹海老户们”说起来,普遍都觉得家门口是发展了,也热闹了,但是曾经的宁静和安逸却越来越远了。什刹海的剧变给他们的生活中带来了很多不便,一些人也曾动过搬走的念头,但多数人总是有些舍不得离开这片水,这方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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