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树寄托时光深处的乡愁

俗话说，“名园易建，古树难求。”古树名木不仅是生存环境重要的组成部分，更是城市历史文化的珍贵遗产。槐树是北京的市树，它见证了这座古都的成长和发展，也成为人们心目中故土的象征。

波兰发行的一套槐花邮票。

晶莹剔透的槐树籽粒。

烟台一棵千年古槐枝繁叶茂，祈福用的丝带灯笼挂满古树。

槐花炒鸡蛋是餐桌上的美食。

1唐时被选为“官方”行道树

槐树，一种根植于华夏大地的原生古老树种，也称为国槐、家槐。

对于槐树的栽植，自古有之。《山海经》中有“首山其木多槐；条谷之山，其木多槐”的记载。这说明早在先秦时期，这些地区已大量生长了槐树。北魏贾思勰在《齐民要术》中完整记载了种植槐树的方法：要与麻子一起下种，可以“胁槐令长”和“为楮作暖”，有利于树木“亭亭长直”。

这种高大的树木深受古人喜爱。《国语》中记载：景公有所爱槐，令吏谨守之。他还下达了一个命令：犯槐者刑，伤之者死。可见其爱槐之切。古人爱槐，便大量栽种槐树。两汉魏晋时期的洛阳，遍种槐树。东汉“建安七子”之一的王粲作《槐树赋》：“唯中堂之奇树，禀天然之淑资。超畴亩而登植，作阶庭之华晖。”曹植、挚虞、王济等魏晋京洛名士也都写过《槐树赋》，曹丕写过《槐赋序》，盛赞槐树的美德。西晋左思《三都赋》载：“疏通沟以滨路，罗青槐以荫涂。”这说明，当时无论宫廷或城市道路两侧已遍植槐树。

到了隋唐时期，都城更是广植槐树。唐代郑世翼所作《登北邙还望京洛》中“青槐夹驰道，迢迢修且旷。左右多第宅，参差居将相”便是印证。唐代的长安槐树被称为“有君子之风，坚硬、正直，荫盖广阔”，又因槐树极易存活，遇暴雨狂风不易倾倒，便成为最早“官方”选定的行道树之一。之所以能得到唐朝“官方”认定，这是因为槐树侧枝少长势快，自然成为行道树的主流树种。

宋代《本草图经》也有关于槐树的记载：“槐，今处处有之。”到宋金时代，槐树做行道树仍有所见。长安的大街称为“天街”，由于有槐树夹道，又名“槐街”。

2民间官场中地位都颇高

槐树在古代是高官之位的象征。

《周礼》中记载了朝廷植三槐九棘，公卿大夫按位分坐其下的礼制。其中写道，“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……面三槐，三公位焉。州长众庶在其后。”也就是说，周代宫廷种有三棵槐树、九丛棘树。朝见天子时，三公面向三槐而立，卿大夫坐于棘丛之旁。后人用“三槐”指代太师、太傅、太保，是周代三种最高官职的合称。如槐鼎，泛指执政大臣；槐位，指三公之位；槐卿，指三公九卿；槐府、槐第，是指三公的官署或宅第。由此，槐便与古代官制有了联系，成了官职的代名词，槐树也从一种常见的树种逐渐成为宫廷符号、官位别称。

槐树与科举考试也颇有渊源。自盛唐之始，科举盛行，读书人十年寒窗只为一朝入仕，位列三公是他们的最高政治理想。那时，科举考试的乡试一般在八月举行，正逢槐树开花结果，所以有科举考试的年份都被叫做“槐秋”，举子赴考叫“踏槐”，考试的月份称“槐黄”。

鉴于槐树的崇高地位，老百姓经常将其种植在正对大门的院外面，寓意招财纳福。为何不能种植在家中庭院呢？这多与封建社会的迷信风俗有关，古人敬奉槐树，相信“鬼伏木为槐”，意思是槐树上必定附有鬼神，鬼神必寄附于槐树，因此槐树算得上是“神倚之树”，不宜种在家中。还有一种说法，老百姓认为槐树贵为宫廷之物，普通人不能随便种植。

除此之外，古槐还是故乡、祖先的象征。洪洞大槐树的传说遍及大半个中国，差不多覆盖了整个北方汉族聚居区。“问我祖先来何处，山西洪洞大槐树。问我老家在哪里？大槐树下老鸹窝。”这首儿歌说的就是山西的移民历史，槐树也就成了移民们怀祖的寄托，移民们到达新地建村立庄时，多在村中最显要的地方种植一株槐树，表达他们对故土祖先的怀念之情。随着时间的流逝，幼槐成了古槐，古槐就成了心中的念想。

3京城名槐故事多

北京是一座具有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，槐树在这里栽培历史悠久，现存百年以上的古槐有两百余株，是北京“活的文物”，无论在公园名胜、皇家园林，还是街巷庭院和村庄，都能看到古槐的身影。郁郁葱葱的国槐成为北京标志性的街景，点缀着胡同里的盎然春色，见证着北京生活的沧桑变化。

北京的槐多，名槐的传说和故事也多。

在北海公园画舫斋古柯亭院内，有一棵“唐槐”。古槐种植于唐代，至今已有多年的历史。因为这棵“唐槐”，清乾隆皇帝下旨盖了古柯亭，有《御制古槐诗》为证，诗中云：“庭宇老槐下，因之名古柯。若寻嘉树传，当赋角弓歌。”据说，现今的国槐是“唐槐”的变种之一。京城人对唐槐极有感情，如今四九城内许多老胡同里，看到用栅栏围住的古槐多是“唐槐”。

景山公园观德殿西侧有一棵千岁“唐槐”“槐中槐”，其胸径约有2米，胸围6米有余，冠高约20米。从远处看，这株粗壮的古槐高耸挺拔，枝干舒展，但是走近观看，就会发现这株古槐的主干早已朽空，但有趣的是，不知何时其主干中又生了一株小槐树，它沿着古槐内部的上下空洞，弯曲着延伸开去，蔓延到古槐的树冠处，与古槐合二为一，形成了“槐中槐”的奇特景观。其实，京城里像这株“唐槐”一样的珍奇古树并不少。比如，在中山公园来今雨轩西侧有一株“槐柏合抱”，是一株古槐和一株古柏相拥而立，长在了一起；昌平有一株“槐抱椿”，是一株国槐树上长出一株臭椿树；密云有一株“槐抱榆”，是一株古槐上又长出一株榆树……皆是令人称叹。

相比“槐中槐”，在景山公园更为出名的便是“歪脖槐”，位于景山五亭之一观妙亭东侧山坡之上。相传在明朝末年，李自成起义军攻入北京，崇祯皇帝逃往景山，他深感未来无望，便在眉（煤）山上寻了这棵歪脖古槐上吊，也宣告了明王朝灭亡。清顺治帝定都北京后，给这棵古槐扣上了“罪树”的帽子，并命人用铁链将其锁起来。“君王有罪无人问，古树无辜受枷锁”说的便是这事。今日，“歪脖槐”已成为景山必观的一个景点，只是原来的“歪脖槐”已被毁，游客所见为补栽的槐树。

北京故宫武英殿东侧的断虹桥一带，古槐成林，这就是著名的“大清紫禁十八槐”了。这些古槐种植的年代已无可考，相传是元代种植的，也有人说是明初种植的。其中最粗的一棵干周将近5米，两三人才能合抱。据《旧都文物略》记载：“桥北地广数亩，有古槐18，排列成荫，颇饶幽致。”不过，现存的古槐已不足十八棵，其中一棵早已枯死，仅在根部萌生了一棵小苗。最高的一棵达21米，最大树冠覆地半亩，遒劲苍翠，是紫禁城中的一景。

不过，这些古槐还算不得是北京最古老的槐树。“古槐之最”非怀柔柏崖厂村东、雁栖湖上游西岸的“汉槐”莫属。它已在此默默伫立两千余年，见证了数朝的兴衰。据传，古槐曾遭遇两次火灾，一次是被雷击起火，一次是场院着火。经历如此劫难，古槐上部原树冠已枯死，但主干四周树枝形成的新巨冠枝叶茂密、葱茏叠翠，犹如一位历史老人，在向人们讲述着古往今来，成为雁栖湖畔的一景。

如今，北京还有许多以槐树命名的地方，比如槐柏树街、龙爪槐胡同、槐树院等，至今仍在沿用。年在评选北京市市树市花的活动中，槐树以得票最多和侧柏一起当选。

4速生树洋槐是“外来户”

说起刺槐，可能知道的人不多，但要说是洋槐，很多人立刻会想起儿时爬到树上摘下那一嘟噜一嘟噜香甜的洋槐花。

洋槐的学名叫刺槐，虽然国槐和洋槐都属于豆科蝶形花亚科植物，但国槐是槐属，而洋槐是刺槐属，二者有所区别。其中，最大的区别就是刺槐新枝上有刺，而国槐没有。国槐一般是在每年七八月开花，香味不大，花朵的颜色为黄绿色；洋槐则是在暮春时节开花，有非常浓郁的香味。此外，国槐的果实是一串一串的，而洋槐的则为豆荚状。

我们平常说到的、历史书上见到的槐树，应该指的都是国槐。刺槐最先出现在美洲大陆。18世纪，美国西部出现淘金热，大量移民纷至沓来。木材成为人们的刚需，而刺槐适应性强，生长快，树干非常坚固耐用，深受美国早期移民的喜爱，自然成了人们建造房屋，甚至造船的首选。早期移民走到哪里都会种上它们，刺槐也随着移民扩散到美国大部分地区以及加拿大地区。

四处迁徙的洋槐树并未水土不服，仍然长势良好，繁殖广泛，当时从未有人意识到它们是外来物种。实际上，全球入侵物种数据库中把刺槐定为入侵物种。刺槐是浅根性树种，侧根十分发达，能迅速延伸，不断扩大面积，强势“侵占”地盘。由此可见，刺槐在某些地区是有入侵风险的。它曾入侵瑞士南部的一片栗树林，园林学家花费了很大力气也没能恢复原有植被。

刺槐因其实用性在美国被广泛应用，而欧洲人引种则是因为欣赏其“颜值”。洋槐树笔直高大，开出的串串花朵芳香四溢，十分惹人喜爱。年，巴黎植物园著名的植物学家、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园丁鲁宾，将一棵刺槐种苗种植在了塞纳河畔，与巴黎圣母院隔河相望的小广场中央，这里紧挨着莎士比亚书店。时至今日，它仍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，枝繁叶茂，以其多岁的高龄成为巴黎最“资深”的古树，这也是在欧洲大陆扎根的第一棵刺槐。

刺槐进入我国，则是在鸦片战争结束后。年，德国政府以两名传教士被杀为借口，侵占胶州湾。第二年，德国强迫清政府签下不平等条约，将山东划为自己的地盘。据地方志记载，年，德军侵占青岛后，在黑山设立观察所，并派兵驻守在此地新设的植物实验场，督促村民在山上种植刺槐，同时也引种其他各国的树木和水果。

到年，刺槐被大量用于市区行道树和山地造林。青岛的很多街道两旁都种满了刺槐，由此而得名“绿槐半岛”。但面对家园被侵占、自己被迫种树，老百姓很不满，再加上刺槐有刺容易伤人，而且繁殖侵占田地使得庄稼减产，因此老百姓为了发泄不满，索性将其称为“鬼子槐”“外鬼槐”等。在日本侵华战争爆发后，青岛的大量槐树被砍伐或在战争中毁灭。

大连是我国最早种植刺槐的城市之一，也是第一个将刺槐作为行道树的现代都市，因此有着“东方槐城”的美誉。大连的槐树以刺槐居多，是建城之初由俄国人引入栽植的，至今已逾百年。年评选市花时槐花落选，但是大连人依然把槐花看作城市之花，连续多年举办“赏槐会”等。

刺槐虽是“外来户”，但作为速生树种，尤其适合中国北方干旱少雨地区的城市绿化，近年来也衍生出了大量适宜观赏的园艺品种。再加之其根系发达，有利于黄土丘陵沟壑区的水土保持，而且其木材质地坚韧、抗冲击力强、防水性好且耐腐蚀，也是上好的铁路枕木和建筑木材。

作为一种入侵植物，当刺槐发育成林后就会独霸一方，要想恢复原来的本地种几乎不可能。人们尝试采用机械拔除刺槐的方法，费时费力效果不大。在原产地美国，刺槐有它的天敌——刺槐黄带星天牛。被这种天牛感染后，刺槐会变得很脆弱，从而使其他植物有机可乘，因此刺槐从来没有形成优势种群。出于安全起见，我国还无法引进这种天敌。因此，人们只得先预防为主。

阴差阳错

中国槐还是日本槐？

槐树是典型的中国树种，但很多人不知道，其拉丁文学名叫“Sophorajaponica”，直译过来即“日本槐”。明明是土生土长的中国本地树种，为何会被“改姓”呢？

这要追溯到植物分类学的祖师爷——瑞典著名的植物学家林奈了。年，林奈正式提出统一的生物命名法——双名法，并拟定了植物命名规范，规定一个学名一旦合格发表，如无特殊原因，不能被轻易废除或代替。植物的拉丁名是国际植物学界进行交流的标准用名，其他的如俗名或地方名称等都不算数。植物的学名也不是指其英文名或者法文名等，而是指拉丁名。

当时，林奈根据一位德国医生采集的一张槐树标本来给槐树命名。这位德国医生曾经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工作中了20年，期间他到过日本，并在那里采集了一些植物标本。这张槐树标本就是在日本采集的，林奈看到标本上注明的“采自日本”，便直接用“japonica”为槐树起了名，这个误会就这样持续了几百年。

追古溯源

多岁的“华夏古槐王”

在甘肃省平凉崇信县锦屏镇的关河村，有一棵历经三千载风雨侵蚀，依旧保持旺盛生命力的古槐树。其枝繁叶茂，冠盖如云，约10名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勉强合抱。

这棵古槐主干分八大主枝，又称“八卦槐”。相传唐朝大将尉迟敬德曾拴马于树下，因此这棵古槐被誉为“活着的文物”“生长的历史”。目前，古槐高26米，树冠东西宽34.2米，南北长37.7米，占地2.1亩，树上寄生着杨树、花椒树、五倍子树等多种植物。

据国家林业部门专家测定，这棵古槐树龄达多年，是目前国内发现的体型最大、树龄最长的槐树“寿星”，该树已载入《全国百株人文古树名录》，列入全国棵古树名木保护范围，被称为“华夏古槐王”。

（原题：槐树寄托时光深处的乡愁）

来源：北京日报图片：视觉中国作者：林木

流程编辑：u